南醫大抗癌博士秦超:畢業季獻唱 “好歌曲” 訴說人生

作者:CMT 期刊:2015年-08月(56期)

秦超是名外科學博士, 34歲的他有張娃娃臉, 鬢邊有一些和年齡不相稱的白發。剛剛結束鼻咽癌的治療, 卻堅持完成了5萬字的腎癌研究博士論文 。 已發SCI論文12篇、meta分析3 篇、中文期刊 8 篇, 主持 1 項國家青年自然科學基金,拿到 4 項國家和省部級課題、 3 項國家專利,校優秀研究生獎學金一等獎、2013 年度研究生國家獎學金……秦超專業做得不錯, 同時也是南醫大一附院泌尿外科的手術好手。音樂不是他的本行。

“我的大學,一半是青春,一半是熱血。但在南醫大讀博期間, 生病之後萌生把兄弟三人的音樂作品製作成專輯的想法。” 現在一有空,秦超就在書房抱著吉他對著手機錄歌曲小樣 ,然後在電腦上一遍遍聽 。 個人出資 8 萬,計 劃出 500 張CD。“雖然知道鐵定虧本, 但這是我夢想清單的一部分。”他說:“因為每首歌, 都是我的一段人生路。”

菁菁木蘭洲, 悠悠紅氣球

“長夜空虛鳴蟬擾人夢, 星漢西流夜醉木蘭洲。今宵一壺濁酒千杯憂, 化入堤上沉沉柳梢頭。”———《木蘭洲》

這首《木蘭洲》是他們在南醫大讀大二時寫的。中國風, 聽起來頗有《中國好歌曲》裏《卷珠簾》的韻味, 歌名是他老家附近小公園的名字, 看上去很文藝。最近他又把它翻出來, 加入電子搖滾元素。他說自己是一個向前看的人:“老歌要有變化, 新歌要反映現在的想法。”

高三那年, 其他同學都埋頭苦讀 時 ,他用140 元買了把最便宜的吉他 ,花10元買本教程。 三 天後,他能像模 像樣地彈唱沈慶的《青 春》。

“大學時代組過樂隊,開過專場,籃球、足球、羽毛球、網球都能玩玩,還寫寫小說,當年肚子也不大。”他笑。讀本科時,他常去一家名為紅氣球的酒吧演奏,還專門寫了一首歌就叫《紅色氣球》——— “曾經的舞台, 曾經的歌聲,曾經的姑娘,曾經的少年,都消失在街頭。”

“我懷念以前的日子,但就像歌詞裏麵唱的,紅氣球漸漸飛遠了。”他說:“我喜歡很多東西。每樣都可以拿到 90 分, 但再往上就難了。實習後就想糾正這樣的狀態, 放棄了包括音樂在內的不少愛好,一門心思撲到臨床上。”

“ 那時我不要 90分, 一心想要100。” 為了提高技術,秦超經常 “蹭開刀”。實習期間住醫院旁的宿舍,“買通” 了宿管阿姨,能在晚上溜到值班醫生那兒,通過幫忙寫病曆、幹雜活換取上台動手的機會,上級醫生坐鎮,他動手能力提高很快,“業務” 也繁忙。

“ 學習就是這樣, 得主動 。開刀、 科研、 寫歌編曲, 都需要反反複複練 。” 2006年 ,秦超從南醫大畢業, 獲碩士學位, 8 月進入南醫大一附院泌尿外科工作,工作 4年後攻讀博士。

一切都很順利,直至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。

人生路上,邊走邊唱

“唱支勵誌的歌謠,總好過陣陣的歎息。有夢的日子已最美麗, 為名利太多的猜忌。我寧願瀟灑地放棄 ,折 斷 了 翅 膀 又 有 什 麼 意義?”———《人生路上, 邊走邊唱》

2011 年, 他覺得耳朵憋氣,聽力下降,活檢報告顯示他患上了鼻咽癌。

看到結果的第一時間,他不知該如何反應,甚至有些木然。當天中午嶽母來電話,七個月大的兒子在電話裏喊了第一聲 “爸爸”。

“眼淚這才流下來。” 秦超說,對病魔的抗爭就此開始。

“ 三個月不能吃喝,靠輸液撐著,眼瞅著一袋袋營養液灌進自己身體裏。” 三十幾次的放療、 化療和分子靶向治療, 表皮生長因子拮抗劑可以阻止腫瘤生長, 但嘴裏因放療引發的潰瘍也因此無法愈合, 痛到幾天幾夜無法入睡。

“鎮痛泵沒用, 我隻能坐著, 感覺嘴巴裏像有人打架。” 想喝飲料,父親下樓給他買了瓶 “尖叫”, 他下定決心 要 喝但還是因為疼痛沒成功,抱著瓶子聞了好幾天。

最後他想了個轍: 有種麻藥叫丁卡因, 泌尿外科用它來做粘膜麻醉, 但毒性大。毒性再大也要睡覺啊, 就用丁卡因稀釋液漱口、 吐掉,然後睡, 半小時後疼醒, 再漱口、 再睡……停止飲食的 30 天後, 嗅覺變得異常靈敏, 他隔著兩張病床聞到了陽台上病友家屬手中黃瓜的清香。後來實在想吃,家人把魚圓壓爛了做成糊糊給他喝, 也是一樣丁卡因漱口麻醉, 吃小半碗, 疼了再漱口, 再吃。“後來還能吃點西瓜, 不過入口我就覺得是鹹的。” 味覺也混亂了。

最大的痛苦來自絕望, 病情在治療一段時間後, 並沒像預期那樣好轉。中學時代一起玩音樂的發小“魚果” 送了他一把小吉他, 坐在床頭, 輕撫琴弦, 音樂讓他漸漸遠離悲觀和消極。“人是鐵飯是鋼, 再有得玩, 情況就好一些。”

人生路上, 邊走邊唱。秦超說這首歌送給以前拚命的自己、 送給正在折騰的兄弟們, 以及自己的一位良師益友。他形容以前自己是拚命三郎: 一天門診病人 100 多; 最長的手術從上午 8:30 開 到 晚 上 11:30, 全靠護士從口罩邊塞幾塊巧克力到嘴裏撐著; 白天開刀晚上看文獻、 寫論文, 兩三點鍾睡覺是常事。

“大夥兒都稍微鬆口氣, 歇歇。”

為青春歌唱

“ 你厭倦了嗎 ? 你是否也想逃?帶上你正燃燒的青春跟我浪跡天涯, 帶上你對自由的向往跟我走吧, 就帶上你最愛聽的歌謠跟我去那遠方。為年輕歌唱,為自由歌唱,為青春歌唱。”———《青春之歌》

2013年1月, 結束治療的秦超恢複門診並繼續讀書。

“第一天上班,第一個詞:久違,第二個詞:心虛。主要擔心精力顧不上。” 他說, 第三個詞是興奮,不是高興。

“坦白講, 5 年內 30%的生存率像塊石頭壓在我心上。工作對我來說, 是多年努力的價值體現, 也算是幫病人, 要對得起他們。”

師弟錢健告訴記者:“跟著超哥門診時, 我們發現他對病人非常耐心和用心, 這些都影響著我們。”

“ 超哥喜歡新東西,喜歡去嚐試新的技術,想法多、創意也比較新,並且能夠付諸行動。” 錢健說,

“ 帶教過程中,超哥給我們講解疾病係統、全麵,從症狀、體檢、輔檢到治療都講到,每次跟他門診都會獲益良多。”

秦超的科研工作, 以 “解決實際問題、 對臨床有幫助” 為目標, 同事居小兵對他的評價是:“為我們科室的基礎與臨床研究注入了營養液。”

“我研究的, 是根據每個人的遺傳信息, 區分出哪些人容易得腎癌,幫助臨床早期診斷、 評估患者的預後, 並根據每個人不同的遺傳特點選擇最佳的綜合治療方案。” 2012 年6 月重新投入工作, 他發現在中國人群中, 多個基因與患泌尿生殖係統腫瘤的風險有關, 而篩查另一些基因並進行聯合分析, 可以對患者的預後和藥物敏感性進行評估, 並為患者選擇個性化的治療方案。

顯然,2011 年的這場疾病沒有打敗他, 2012 年,他獲得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,江蘇省衛生廳醫學新技術引進獎二等獎、 國家專利兩項、 南醫大優秀研究生獎學金一等獎, 2013 年項目獲江蘇省科技進步一等獎、江蘇省衛生廳醫學新技術引進獎一等獎……成績單依然洋洋灑灑。

但音樂的夢想從沒遠離,心中的紅氣球從未飄遠 。“ 當年的三人組,我當了醫生,魚果做了編輯, 隻有螞蟻還在音樂的道路上堅持。” 他決定著手打造音樂專輯, 為了螞蟻,也為了自己。

重拾音樂, 學會珍惜

“你用你最好的光陰, 陪伴我受傷的日子。年輕的時候, 不知道為你寫首歌 ,或 是被你寵過了頭。時光飛逝如流, 不變的是你的溫 柔 ,怎會忍心再看你的哀愁。” ——《如果沒有你》

寫本真實專業的醫療小說; 出一張音樂專輯; 翻譯一本書; 去埃及、 布拉格、 耶路撒冷、 曼徹斯特; 在芝加哥聯合中心球館喬丹雕塑下拍張照。最重要的, 帶老婆去人跡罕至的海島度假——這是他真實的夢想清單。

“ 最近我給老婆寫了首 歌 , 叫《如果沒有你》。” 秦超調皮地說, 因為夫人是專輯的投資方, 所以必須寫首歌來討好她。

“我生病的時候, 她用濕毛巾幫我敷嘴巴保持濕潤, 結果一夜下來嘴邊都破了皮。” 秦超說他們之間沒什麼感人橋段, 常有的倒是夫人好心辦笨事兒的笑料, 但就是靠著她——他在《我的故事》這首歌裏稱她“我的姑娘” ——一天天地醫院家裏兩頭跑, 不離不棄地撐著他們共同的生活。

養病期間, 秦超還 “順便” 翻譯了一本25 萬字的小說《單身父親》。他介紹, 書中描寫了很多好爸爸。“書送給兒子。希望到他能看懂時, 我還在。”

因為還在恢複期, 秦超現在隻上一些小手術。到了下半年, 預計大手術就可以 “ 解禁”。“ 我喜歡拿手術刀。從剛工作時的四類手術, 慢慢做到可以開一類手術, 就好像是修煉的過程, 最終成為科室老師們那樣的高手。” 他說:“隻是現在心態更好。”

一有時間, 他還要去管理自己設在 “好大夫在線” 的個人網站。解答的問題包括泌尿係統腫瘤、 男科疾病、 泌尿係統結石、 前列腺疾病,甚至心理問題。現在網站訪問量有95 萬次, 他累計回答了 1400 餘例患者 的 問 題 ,貢 獻 值 27674,滿 意 度100%。這塊他一直堅持著, 甚至在治療期間也沒有放棄。

“學會珍惜, 也包括珍惜患者。”在《中國夢想秀》節目裏, 由肺動脈高壓病人組成的 “藍嘴唇” 組合唱了秦超的《夢想清單》,“最初的歌詞是哥們調侃 2012 世界末日的, 生病後我改填了詞, 比較勵誌。” 歌曲被同為病患的藍嘴唇們選中並演唱, 秦超很高興。

後記: 我的故事

“我很想唱一首歌, 把我所經曆的、 心裏所想的都唱出來。可是我想 了 很 久 ,也 沒 有 找 到 合 適 的 旋律。於是我決定就把這些當成一個故事說說吧……” ——《我的故事》專輯最後的這首《我的故事》, 隻有念白, 卻沒有演唱。童年到現在的成長經曆, 秦超用著他的南方普通話, 娓娓道來。

“我對音樂的態度也有變化。”秦超以前比較重視作曲, 但現在都是先有了詞才譜曲。“不再是年少時的風花雪月、 為情所困, 總覺得那有強說愁的意味。” 秦超說, 現在雖然仍屬玩票, 但音樂已從愛好變成了直抒胸臆的載體,“也許是因為對人生有了更多感悟吧。”

純獨白的《我的故事》, 秦超隻錄製了一遍。沒有新聞聯播那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, 不是廣播級的設備, 但他堅持隻錄一遍。

“如果隻有三十天, 你有多少願望要去實現?如果還有三十年, 你又能完成幾件?寫一張夢想清單,趁青春還沒走遠, 把年少時做過的夢, 好好再做一遍。” 秦超最喜歡這首《夢想清單》中的歌詞:“看從前全部被工作和應酬填滿的日子, 回顧起來卻是一片模糊。生存?還是生活?我選擇後者, 家人、 職業、 患者、音樂, 皆以真誠相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