健康教育

徹底治愈抑鬱症需要內心的力量

作者: 陳舒揚 來源:時代周報 日期:2017-03-12
導讀

          2012年春天,張進被診斷為“中度抑鬱偏重”,由此開始了他的抑鬱症治療之路。

關鍵字:  抑鬱症 |  

  2012年春天,張進被診斷為“中度抑鬱偏重”,由此開始了他的抑鬱症治療之路。

  彼時,張進為人所知的身份,是業界知名媒體“財新傳媒”的常務副主編。作為國內享譽度頗高的財經媒體,張進是該團隊的核心成員之一。

  大概半年後,張進在博客中寫下《地獄歸來》,首次記述了自己患病和求醫的經曆,並由此展開了有關抑鬱症的研究、思考和寫作。今年9月,文章結集出版成書,取名《渡過》。

  抑鬱症患者和資深媒體人的身份,給了張進了解、傳播抑鬱症知識的有利條件,但張進所做的,更多源自一份求知和助人的熱忱:抑鬱症到底是什麼?人為什麼會得抑鬱症?患者和普通人該如何去對待它?

  圍繞抑鬱症,縱然已有很多專業或非專業的文章和出版物,卻很少有像張進這樣坦誠而不失客觀、深入卻不晦澀的記錄。對此,張進的主治大夫、安定醫院的薑濤給予了很高評價,稱《渡過》彌補了精神科醫生在語言文字方麵的欠缺,“樸實、精確地”展現了抑鬱症。

  無法單靠心理治療

  準確地說,張進是一名“雙相情感障礙抑鬱發作”的患者,而非單純的抑鬱症。

  求醫後的兩三個月裏,張進的病情一直沒有減輕,反而加重了。在朋友的建議下,他換成了現在的主治醫生薑濤,開始服用新的藥物。

  薑濤告訴張進,他得的是“雙相障礙”中的“軟雙相”—抑鬱症分單相和雙相,前者是典型的抑鬱症,後者則不但有抑鬱症狀,也有興奮症狀。雙相的表現又千差萬別,醫學界將其大致分為兩種:一種是表現出明顯的興奮和狂躁,另一種即“軟雙相”,大意是以重度抑鬱為表征,躁狂跡象不顯著。

  這一次,在挨過藥物的副作用後,張進的病情突然有了好轉。

  藥物的突然見效讓張進對抑鬱症的治療產生了極大好奇,他“把用過的11種藥,它們的化學結構、適應症、不良反應、毒理藥理,挨個研究了一遍,並由此延伸到抑鬱症的病理知識……”在係統學習了精神科教材,並觀察、采訪了許多病例之後,張進開始撰寫一係列文章,其中既有《抑鬱症是心理病變還是器質性病變》《誰最容易得抑鬱症》這類對抑鬱症發病原因的探討,也有《為何抑鬱症患者容易自殺》《雙相是怎麼回事》這類知識普及性的文章,還有《如何幹預抑鬱症患者自殺》這樣實用而具體的建議。這些直中要點且平白易懂的文章在網上獲得了很高的閱讀量。

  作為受過良好教育、文字功底深厚的媒體人,在吸收了大量專業知識後,張進在文章中既有對抑鬱症及其診療的深刻思考,也有更為開放的態度。比如,他提出“抑鬱症”的名稱不科學,稱為“腦功能失調症”更好;比如,在討論治療方法時,他指出人們對“治標治本”問題的誤解;他力勸患者求醫,強調抑鬱症是一種器質性疾病,不能單靠心理治療的方法應對。

  張進本人對心理谘詢持懷疑態度,他用詼諧的筆調講述了自己麵對各式各樣心理谘詢師的經曆—但這並非否認心理治療,張進也認為,徹底治愈抑鬱症需要內心的力量,隻是中國目前的心理谘詢師往往良莠不齊,特別對中度到重度抑鬱症患者來說,心理治療更是難以起效。

  張進更青睞的是“做自己的心理醫生”,《渡過》因此“從大腦科學原理和心理學層麵,探討患者如何理解自我、觀照自我,完成精神世界的重建”。

  遺傳和貧困,抑鬱症的兩大起因

  根據中國最近的一次抑鬱症流行病學調查—由加拿大學者費立鵬在2001-2005年間的調研數據顯示:中國抑鬱症的患病率為6.1%,其中得到治療的比率,被廣泛引用的兩個數字是5%到10%;而患上抑鬱症後不予治療的結果,醫學界大致認同的數據是:三分之一可以自愈,三分之一發展成慢性,三分之一自殺。

  事實上,單相抑鬱藥物治療的有效性接近70%,雙相情感障礙則低一些。比起其他方法,藥物治療可以給抑鬱症患者的康複機會大得多,用張進的話說,是“最不壞的選擇”。

  《渡過》中記錄了不少陷入抑鬱症的普通人,通過這些文字,可窺抑鬱症患者萬象。其中有患病五年拒絕吃藥而堅持心理治療的媒體人,有研究機構的博士,有表麵陽光的女大學生……

  抑鬱症的診斷和治療都呈現出複雜和不確定的因素,這源於其發病機理依然未得到足夠的認識。本書中,薑濤的一句話概括了人們對抑鬱症的認識程度:“如果說當代醫學對糖尿病的認識達到近代的話,對大腦疾病的認識恐怕還停留在公元前。”

  2014年2月,由英國牛津大學喬納森·弗林特(JonathanFlint)教授領導的研究團隊,在人類基因組中首次找到了兩個與抑鬱症有強相關證據的基因位點,這一開創性的發現發表在7月15日的《自然》雜誌上。

  抑鬱症和遺傳的關係很大。盡管許多病都有遺傳特性,但根據薑濤給出的數據,抑鬱症的遺傳度高達80%,也就是說,一旦攜帶致病基因,發病的可能性是80%。

  此外,值得注意的是,喬納森·弗林特的研究建立在中國漢族女性抑鬱症患者的樣本上。由於人口眾多,國內更容易招到大量遺傳背景比較接近的誌願者,而且,正因為抑鬱症診斷不發達,所以患者中重症的比例較高(招募到的抑鬱症患者中,有85%所患的是無法感受到快樂的憂鬱型抑鬱障礙)。喬納森·弗林特在研究中還發現,由於受教育程度不同,中國抑鬱症患者的症狀呈現出比較顯著的差異:低學曆患者出現的往往是軀體症狀,比如某些身體部位疼痛;高學曆患者則多出現活動降低、工作能力喪失等。

  “文化人”才得抑鬱症,也是中國對抑鬱症的誤解之一。在安定醫院診室旁聽過醫生看病的張進明白,窮人才是抑鬱症的最大群體,研究也顯示:貧困是抑鬱症的一大誘因—在此之前,張進和許多人一樣,以為抑鬱症是一種“高級病”。

  張進:外界的追問,是一種優越感的體現

  對張進本人來說,從患病到治愈,他完成了一次艱難的人生蛻變。在書的後記裏,他寫:“(患病的)兩年半來,一直沒有停止對自己的重新認識。完成這篇文章後,我的反思基本完成。人們窮其一生,都不會結束對生命的永恒追問,在奔向知天命之年時,我有此認識,並不算晚。”

  抑鬱症在帶給張進痛苦的同時亦讓他有所收獲:“一個人在病程中,會暫時失去很多社會功能,但大腦從未停止思考。既已陷入人生最低穀,就沒有必要粉飾和虛誇,而可以直麵內心,用手術刀解剖過去,梳理人生的成敗得失。當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時候,轉機就將到來。”

  時代周報:書中提到,抑鬱症更應該被視為“一組”病因和發病機製不同的病症,而不是“一種”病,而且,醫學界對抑鬱症包括其他神經症和精神疾病的診斷標準,本身也經曆了變化,你甚至提出抑鬱症應該叫“腦功能失調症”,是不是可以說,我們現在之所以認為存在一種叫抑鬱症的疾病,其實是現象層麵的歸納?但另一方麵,如果隻是從現象層麵去判斷,似乎標準也很模糊,醫生也往往稱抑鬱症的表現個體差異很大。對此你怎麼看?

  張進:是的。抑鬱症的一大特點,是特異性。不同的人,症狀會不一樣;同一個人,在不同期的症狀也不一樣。同一種藥,不同的人、同一人在不同情境下,服用後的效果也不完全一樣。這增加了抑鬱症治療的難度。

  時代周報:你反對給抑鬱症患者貼標簽,但其實“‘抑鬱’症患者”本身是一個可能會跟隨人一輩子的標簽,你認為人們對抑鬱症的這種敏感從何而來?

  張進:因為這是一種精神疾病。精神上的不正常,比軀體上的不正常,更讓人側目。

  時代周報:抑鬱症患者常不被理解,特別是病情嚴重的自殺者。不少自殺者留下過或多或少表達心境的文字,但這些文字也難以讓正常人理解他們的痛苦。作為一個過來人,你認為普通人該以什麼樣的態度看待抑鬱症患者的自述?

  張進:其實抑鬱症患者自己也很難說清楚,普通人就更難理解了。說實話,我也不追求這種理解。這不重要。如果說我有希望,那就是希望局外人保持一種開放的心態就可以了,即不把自己的主觀判斷當成事實判斷。

  時代周報:在關於翻譯家孫仲旭自殺的文章中,你指責人們對患者患病原因的猜測、追問是為滿足窺視欲,認為這種追問沒有必要,但同時你也認可患者“自渡”、提倡“當自己的心理醫生”。能不能說這種自我治療的過程其實也是患者自己求得解釋的過程?如何看待解釋和治療的關係?

  張進:外界對患者患病原因的猜測、追問和心理治療無關,隻是潛意識中優越感的體現;“當自己的心理醫生”則是自己探尋自己的病因,當然有價值,無論這種探尋能否接近本質。如果找到了本質,我相信有助於輔助藥物的治療。

  時代周報:為了研究抑鬱症,你曾在雙休日去醫院診室旁“聽”醫生看病,病人對此有什麼反應?這種旁聽持續了多久?

  張進:斷斷續續持續了半年多吧。剛開始覺得很新鮮,後來漸漸覺得千篇一律,收獲不那麼大,就不去了。在薑濤的診室裏,人多得很,都在等待輪到自己,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。即使我去詢問,也沒有人注意,因為患者在等待的時候都在交流病況。

  時代周報:能否講講你現在的情況,是否還在吃藥?病情是否穩定?

  張進:穩定,但還在吃微量的藥,也許可以停了,但是薑濤希望我再等兩年,不要冒險。

  時代周報:因為你寫的文章,許多人跟你聯係、向你求助,這會不會打擾你的生活?

  張進:現在找我的人越來越多,逐漸覺得是個負擔,但這也是自我肯定之源。我還是會盡最大努力去幫助患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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